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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之一:人际“汽泡”

2017-01-25 10:43:04 

  近十多年来,由于西方文化的潜移默化,国人对“个人空间”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对“私人事务”越来越尊重,这与过去只强调公共性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成反差。记得在1980年代中期,我刚到四川大学执教,有次在课堂上讲起“个人空间”和“私人事务”问题,我说这个术语在英文中是privacy,就是“隐私”。有个学生“蹭”地一下站起来问:“老师,你有隐私吗?”我猝不及防,几乎语无伦次,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当然,有”。结果,教室里传出一片窃窃私语,学生们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其实,个人空间和私人事务不仅是意识形态的,而且也是心理和生理的现象。过去我有个邻居,搞音乐的,每到半夜总要练琴,让我无法入睡。平心而论,那乐声不难听,但我在半夜不需要听,那声音只让我心烦意乱。我忍无可忍,往邻居门上贴了个条子:半夜若再弄出噪音,当心吃官司。

  可是,我并不真的怕噪音,反倒常常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昏昏入睡,电视的声音竟然成了催眠曲。有次同一个研究心理学的朋友说起这怪事,他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怪事,太正常了,每个人都生存于自己的汽泡里,不容他人入侵,邻居的音乐声入侵了你的“汽泡”,而电视的声音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不论多嘈杂,都不存在入侵问题。换言之,这不是一个噪音问题,而是一个入侵“汽泡”的问题。朋友这样说,我才想起,半夜时分远处大街上的汽车声,比邻居的音乐还吵闹,但因远在我的汽泡之外,没有入侵之虞,所以我照样呼呼大睡。

  这“汽泡”便是“个人空间”,这空间里的一切都是“私人事务”,即所谓“隐私”,容不得他人干扰。人每行一处,都要给自己画出一个看不见的心理和生理空间,就像小猫小狗到处撒尿,圈定自己的领土,宣示自己的主权。

  若要确认个人空间,最好是借助对比而在公共空间进行求证。有位心理学家在医院候诊室作了这样一个实验性观察:在候诊室里放一张长座椅,可供五人坐。第一个病人进了候诊室,领了排队号码,然后毫不犹豫坐在了长椅的2/5位置上。接着第二个病人进来,取了号码,坐在了椅子另一头的2/5位置上。这时,工作人员往候诊室摆放了第二张长条椅,第三个病人进来时,他环顾一周,坐在了第二张长椅上,尽管此时第一张长椅上还有三个空座。显然,这三个人都本能地与别人保持距离,既尊重他人的个人空间,也求取自己的空间。可是,随后进入候诊室的病人越来越多,个人空间越来越小,人们只好一个挨一个地挤着坐下。个人空间的压缩,会引起人际冲突,最好的例子便是公共汽车或地铁里乘客争抢座位,或因肢体碰撞而发生冲突。

  上述心理观察是否放之四海而皆准?我相信,尊重“汽泡”是人的本能,唯有在空间不够的情况下,“汽泡”才被别人入侵。但是,有些人对“汽泡”全无意识,会不自觉地入侵他人汽泡,这时,我们该怎样回应?

  这个周末我去成都郊外古镇洛带一游,中午到一家小饭馆吃午饭,在一张四座的饭桌前落座。我正低头吃饭时,有人“咚”地一声坐到了我对面。抬头看去,是一对老夫妇,扭头环视,旁边有一空桌,但位置不好。若是在国外,这对夫妇多半会坐到位置不好的空桌去,也许成都或北京上海也会这样。但洛带是乡下小镇,人们没有“汽泡”意识。

  我在“汽泡”被入侵的第一秒钟,感觉不舒服,但立刻就对老夫妇产生了好感,因为他们两人在那样的高龄还结伴下饭馆,透出一种人际的温馨。于是我主动同他们聊天:

  “婆婆是这镇上的人吗?”

  “是村里的,离镇上有十多里路。”

  “大爷今年高寿?”

  “82了,我们都82了”。

  “你们在村里还种庄稼吗?”

  “好多年不种庄稼了,我们种果树,我们有十多亩果园,有桃子、柚子、橙子、桔子”。

  “你们能干了果园的活吗”。

  “儿子帮我们做”。

  我想抓拍两位老人的照片,但面对面坐着,只好问能否给他们拍照,两人立刻摆出照相的姿势,我不得不假装摆弄相机,等他们放松下来再拍。

  饭后我要替二位老人付账,他们不从,邻桌的食客目睹了全过程,便为我帮腔,说是尊敬老人,应该的,饭馆老板也跑来帮腔。

  付过三人的账,我与二老道别,走出餐馆,抬眼看见一片温馨的阳光。这是成都平原难得的冬日阳光,在雾气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就像一个汽泡,笼罩着古镇熙熙攘攘的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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