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谈到的那通吴大澂致尹伯圜手札中,吴属尹继续制作拓片:“阁下无事时,望将敝藏古器再拓全形一二十种,将来可装第二卷,其器即属许鋐检出可也”。许鋐,似吴管家类人物,时常往返苏州老家与吴为官之地,帮吴处理一些家务琐事。此间,吴大澂结社顾氏怡园,有顾澐、许镛、顾潞、陆恢、金湅、倪田、顾麟士七人,谓“画中七友”,并作《画中七友歌》,其中“倪黄余事兼岐黄”的许镛或与许鋐属同辈兄弟。
吴大澂在家书中时常提到许鋐。例一,光绪十三年(1887)十月初七日,吴予苏州家书中属许鋐托带物什来粤:“任阜长交来拓本手卷,即交许鋐带粤,其图如已画好更妙。......家中所留古铜器,望属许鋐酌带十余件。大厅上所供大商尊,原来有匣,一并带下,俟画好后,即可交折差带至上海,年内仍可寄回也”(转引自李军《访古与传古:吴大澂的金石生活考论》)。例二,光绪十四年(1888)二月初九日,吴家书中又言:“许鎔回粤时,检取字画数种寄来”(转引自顾廷龙《吴愙斋先生年谱》)。
此吴致尹之书中,下并附具体器物,示尹伯圜按此拓制全形第二卷:“祖乙商尊,陈嘉姬敦,爻父乙敦,伯男父匜,爵酌拓三四器,囗(“走”底上加“異”)尊字多,宗妇盘,囗(左“畢”右“文”)狄钟,囗作妣敦,黑囗匜,觚觶拓二三种,在京新得二小鼎,又有一鬲析父丁,有一角带囗者”(如上图)。前一家书所言属许鋐“一并带下”之大商尊,即此处第一件器物“祖乙商尊”,其体量较大,故名。也正是基于此,我们推测吴致尹此札可能亦书于其广东巡抚任上,盖1887-1888年间,或者至少不会早于这一时间段。
数年前现身海外之吴大澂题《吉金图》一卷,现由吾友徐雁斋主人苏平先生所藏,共见二十一器,依次是:“己祖乙尊,祖丁觶,举鼎,祖癸爵,子执旗觚,陈侯敦,析子孙父丁鬲,囗(“走”底上加“異”)尊,祖丁爵,囗作妣敦,囗(左“畢”右“文”)狄钟,兕觚,宗妇盘,父辛鼎,铸子黑囗匜,陆父甲角,囗作妣爵,鲁公鼎,爻父乙敦,牺形觶,叔男父匜”(如下图)。尹氏钤印三:“尹伯圜”、“伯圜手拓”、“余名元鼐”。前吴大澂题签:“愙斋所藏吉金图拓本,尹伯圜手拓”,钤印:“愙斋集古”。后褚德彝跋曰:“[愙斋]当时抚粤,幕客山东尹伯圜橅拓吉金全形最工,此卷即尹所手拓也”。
经与此吴致尹之手札对勘,两者所及钟鼎彝器竟然两两相合,均有囗(“走”底上加“異”)尊、囗作妣敦、囗(左“畢”右“文”)狄钟、宗妇盘、爻父乙敦五器,所示器名均一致。卷中之己祖乙尊、陈侯敦、铸子黑囗匜、叔男父匜、析子孙父丁鬲、陆父甲角六器,即书中所言之祖乙商尊、陈嘉姬敦、黑囗匜、伯男父匜及“又有一鬲析父丁”、“有一角带囗者”,只是称谓有别而已。卷中另余十器,即爵三、觚二、觶二及小鼎三,谅为吴大澂书中所言“爵酌拓三四器,觚觶拓二三种,在京新得二小鼎”云云,此为尹伯圜定夺所拓者。显然,是卷即吴致尹手札中所言古器全形图之“第二卷”。此卷要晚于上海博物馆所藏之第一卷,拓工似好于第一卷。
卷末吴湖帆民国戊寅(1938)春仲跋曰:“曩时先尚书公属尹伯圜所拓吉金图五卷,家中今只存三卷,今于友人处假读此卷,则五卷中已得其四矣,尚有一卷不知更流落何所也。虽物有聚必有散,此中因缘不可强也”。不知吴湖帆所言吴大澂“属尹伯圜所拓吉金图五卷”由何而出,依据何在。由于吴湖帆曾将己家所藏一卷一分为二,其所言“家中今只存三卷”恐不足信。即使退一步说,依照吴湖帆此言,《吴氏书画记》第一册均吴大澂书画,首录所谓“吉金图双卷”(见《吴湖帆文稿》),为何独不见吴湖帆所言家藏之第三卷?《丑簃日记》1938年3月29日记载:“先愙斋公题《吉金图》一卷,宗子戴家中之物,价值甚昂,余借录题释而已。......晚间录《吉金图》考释廿一则,原卷有吴仓石、王幹臣、缪荃孙、褚礼堂等跋,曾藏陈叔同家”(见同上),即此卷,其文字内容既然均已入录,但竟然未见载于《吴氏书画记》,不知为何。
前揭江标光绪廿一年(1895)跋曰:“今读吾愙斋世伯《集古图》三巨卷,谨记于湘中使院之读二通斋”,绝然可信,加之光绪十八年(1892)尹伯圜已意外去世(见白谦慎《吴大澂和他的拓工》),故吴大澂当年属尹伯圜摹拓制作古器物全形图卷江标所见者或许即最终完成者,应该计有三卷。第三卷的情况我们全然无知。
集古图之制与金石勃兴相始终,早先阮元即好此事,时名“积古图”,见《积古斋记》曰:“壬戌(1802)腊日,举酒酬宾,且属吴县周子秬卣绘《积古图》。是日案头所积凡钟二、鼎三、敦一、簠一、豆一、匜二、彝一、甗一、卣二、尊一、钘一、角一、爵一、觶三、觚一、洗三、剑一、戈六、瞿一、弩机二、削一、镜二十、镫二及刀布印符之属。同积者有五凤、黄龙、天册、兴宁、咸和、永吉、天册、蜀师八甎”(阮元《揅经室集》)。俟全形拓出现并成熟,“集古图”与“吉金图”一绘一拓泾渭分明。吴大澂属尹伯圜作古器全形,第一卷吴题签“愙斋集古图,任阜长画,附装吉金全形拓本”,第二卷题签“愙斋所藏吉金图拓本,尹伯圜手拓”。显见在吴大澂那里,“集古图”与“吉金图”两者确实有别一二。
附记:文中先秦金文个别字无法电脑打出,均以“囗”代表,象形文需手书钩摹者只能阙如,能通过偏旁部首组合者见括弧()内。又,近几年陆续写有关乎吴大澂的金石书画笔记,内容庞杂,累积十数篇,日前友人建议不妨名之《吴大澂琐记》,且从之,即冠以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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